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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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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教授的女兒出了意外,我見過她幾次面,說來有點不捨,總是喜歡叫我 太予哥哥的那個花樣年華高中少女楊御繪就這般死去了。
我是生命科學系的研究生姜太予,楊教授正是我的指導教授,在他失去女 兒後,變得消沉許多,原本熱衷研究果蠅記憶,這些日子來卻放著不管,開始 問我們這群研究生:「思想是什麼?」
「思想是什麼?我們又不是哲學系的!」學長、學姐們不禁抱怨了起來。
「我說的是思想!是思想啊!你們有沒有聽懂啊?思想跟哲學系沒有關 係,你們是生物吧?有沒有思想啊?思想怎麼會跟哲學搞在一起?什麼跟什麼 啊?」楊教授怒眉直視著我們。
在教授的怒罵下,我們這群博士生、研究生與專題生陷入一片沉寂中,但 這時有一隻手從容且優雅的舉了起來,大家不約而同的望向那手的主人。
「我知道!」說話的是一個來自麻省理工學院的交換學生程知愉。
「喔?那你說看看!」楊教授語氣不帶期望。
程知愉是個很漂亮的女生,飄逸的長髮配上瓜子臉、白晳的臉龐與細緻的 五官,美的令人心動,可惜今天遇見的人是楊教授。一般人對於漂亮女生總是 會有憐惜之意,但楊教授卻是個反例,彷彿天生跟討論的人有強烈不滿,會捉 住對方的不足之處無情的批判,我與其他人不禁為程知愉的處境而擔憂。
「人類的思想是腦細胞的群體運作,特點在於非即時的反應。也就是非反 射性的運作,這段延遲的過程即稱之為思想的運作。」程知愉提出她的想法。
「那依照你的定義,那電腦是不是也有思想啊?因為它有時也會延遲運 算?這什麼東西嘛?」楊教授不愧是楊教授,馬上質問。
「教授,你很聰明耶!馬上就想到電腦是具有思惟的,一般人都跳脫不出 固有的觀念,以為思想的只限於生物的形式。」程知愉聽不出楊教授的嘲諷, 還天真的以上對下的語氣讚美楊教授。
楊教授聽了之後愣住了,他靜靜的看著程知愉,過了好久才對我們說: 「今天的討論到此結束,等一下程知愉到我的辦公室找我。」
對程知愉一見鍾情的學弟小振擔心的說:「完蛋了,她一定是惹惱楊教授 了,會不會怎麼樣啊?」
過了一陣子,傳言楊教授跟醫學系的開始合作,研究的內容是什麼,我們
不十分清楚,但猜想是人類的大腦,因為楊教授有時會拿出一個染色大腦切 片,要我們分析其中神經元的連結。神經元的連結複雜到爆,要我們怎麼研究 啊?
「我有個想法,應該能解決這個問題!」程知愉說完後便去找楊教授討論 了。
後來無論我們如何問楊教授和程知愉,他們都不願透露方法,然而我們的 確拿到好幾張大腦神經元分佈的顯影照片。這就是我的工作了,楊教授答應 我,如果能快速的分析出大腦神經元的正確連結結構,我就能如期的畢業。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最後寫出一個自動比對程式,可以比對相鄰神經元的 實驗資料,以此判斷出神經元的連結與否。在小心的驗證過後,發現我的程式 判斷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從此以後,只要將固定格式的實驗資料輸入到電腦 中,執行程式後,即可快速的得到神經元之間的連結關係,而這時我才剛升上 碩二而已,而楊教授也依約定,願意讓我準時畢業了。
此後我的碩二生涯就在打魔獸中渡過了......,然而就在我畢業口試的那一 天,楊教授沒有出現。
「為什麼還沒來?」我緊張的冷汗直流。
「奇怪了!楊教授很少爽約的,是不是你得罪他了?」口試委員張教授狐 疑的看著我。
「那不可能連我們都不通知一下吧!」另一個委口試委員鍾教授回答道。
於是,我確定會延畢了,而楊教授從此再也沒有來到學校過。
「楊老師一直都沒有出現,是不是你不高興他讓你延畢,所以你殺了 他?」學弟小振開玩笑的問著我。
「別開玩笑了,他不出現就算了,還讓我背負殺人的嫌疑!」我不爽的大 叫。
由於我怎麼打電話、寄電子郵件都沒有回應,於我衝去系辦跟行政助理要 了楊教授的家裡住址。
「不行!按照規定,不能透露老師的資料給學生......」行政助理王紹倩回 覆著我。
「拜託啦!我跟你這麼熟了,幫忙一下啦!」我帶了一杯拿鐵咖啡送給了 她。
或許是拿鐵的功效,我成功的拿到了住址。當天我就坐著火車來到山佳,
在大洞山上繞來繞去,最後找到一間豪華的別墅。
我在他家門口按了電鈴,又大喊大叫好一陣子,然而始終沒有人出來,第 二天、第三天也都是如此,我漸漸得失去耐性,在第四天的早上,我決定爬牆 進去。
「你以為對我避不見面我就會死心嗎?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問到理由,你到 底是哪裡不爽我,要這樣耍我?」我大喊著。
我衝刺後,踩了牆壁一下,向上一躍,雙手捉住了牆的頂端,然後爬了上 去,裡面是個廣大的庭院,我一躍而下,落地後一個護身倒法再一躍而起。
我到屋子旁的窗戶向內看,空盪盪的,看起來是真的沒有人。出於禮貌, 我還是敲打了一下窗戶。
「有人在嗎?」我一邊敲門一邊問著。
過了一會,我聽到了腳步聲,一個少女慢慢走來,由於屋子裡十分昏暗, 直到她靠近窗戶時我才發現她是......楊御繪!
「太予哥哥?你怎麼會來這裡啊?」楊御繪語氣充滿歡迎。
「楊...御繪?妳不是死了?」我驚訝的問著,同時不由得向後踏了一步。
「我...我沒有死啊!喂!你這樣很沒禮貌耶!再說,我為什麼要死啊?」 楊御繪語氣活潑。
眼前的楊御繪似乎有點不太一樣,不過由於屋內光線不佳,我也沒辦法看 仔細她的模樣,雖然聲音語調有所起伏,但臉上除了淡淡的微笑外,沒有表情 上的變化。我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許這其中有什麼陰謀,例如詐領保險 金之類的,不過我並不在乎,我只想知道楊教授為什麼要耍我?
「妳沒有死?那為什麼這些天來,我在外面呼喊,妳都不來幫我開門?」 我生氣的說。
「這個...太予哥哥,我因為有些原因,不能離開這間屋子!」楊御繪的語 氣有些哀傷。
「那你爸爸呢?我有重要的事找他!」我最關注的依然是我的畢業問題。
「爸爸他在睡覺,太予哥哥先進來坐坐好了!」楊御繪熱切的招呼我進 去。
我進入屋後,室內的昏暗讓我覺得頗不舒服。 「妳不開燈嗎?」我疑惑的問著。
「不好意思耶,大哥哥!家裡被斷電了!」楊御繪聲音顯得緊張。
「斷電?是幾個月沒繳電費了?」我吃驚的問。
「哈哈...我也不知道耶!」楊御繪似乎更緊張了。
她似乎在隱瞞著什麼,雖然很好奇,但別人家的事我也管不著。
「大哥哥先坐一下,我去拿杯水給你!」楊御繪說完便去廚房拿水。
我隨意的坐在沙發上,看著楊御繪的背影,發覺她行走的姿態有點不自 然,不久她便拿了一杯水過來。
「妳爸爸...應該說楊教授比較尊敬,他什麼時侯會醒來。」我邊喝水邊問 著。
「爸爸他可能要再睡一陣子,昨天好像沒睡好的樣子。」楊御繪歉疚的說 著。
「沒關係!那我就等到他醒來為止。」我這次來一定要見到教授,不然我 會超不甘心的。
「大哥哥,我可以問你問題嗎?」楊御繪試探的問。
「你不是已經問了嗎?」我反問她。
「呵呵!不要挑我語病啦!」楊御繪說著。
「哈!開個玩笑!妳要問什麼就說吧!」我雖然是笑著問,但心裡仍十分 介意楊御繪臉上那由始至終毫無變化的一抹微笑。
「那我就問囉!思想是什麼啊?思想是如何運作的啊?」楊御繪提出她的 疑問。
「這是楊教授的專長!妳怎麼不問妳爸爸?」我問。
「這...所以太予哥哥不知道囉?好失望喔......本來以為我最佩服的太予哥 哥什麼都知道的說。」楊御繪依舊掛著微笑,但語氣失望的說著。
「誰說我不知道的?我現在就解釋給妳聽!叫妳以後更佩服我。」我不服 輸的回答著。
「所謂思想其實是腦內神經元聯合運作的產物。而人類大腦不同部位有不 同之功能,這便要看腦內神經元之間的連結結構了。腦內神經元的功能約略的 說只有激發、被激發、抑制、被抑制的而已了。我們思考的過程中,就是這些 神經元一連串的基本功能執行。另外,許多功能區的功能是自動化的,也就是 說妳本人不需特別去思考,妳就能即時處理外界的訊息了。例如妳在馬路上行
走時,太多數時間妳可以無意識的閃避掉障礙物。而並非自動化的部份,就是 意識了,意識的位置存在於大腦前額葉。當這個地方受傷時,傷者本身的記 憶、邏輯、空間等能力都毫無問題,但人格卻會徹底的改變。」我解說著。
「所以思想是存在於前額葉?而前額葉的組成也是腦內神經元,那也是按 照相同的機制囉?」楊御繪問著。
「的確是!之間的關係仍舊是激發、被激發、抑制、被抑制。」我理所當 然的回答著。
「所以那其中的關係也是依照因果關係囉?那我們能算是擁有自由意識 嗎?」楊御繪驚訝的問著。
「這我不確定耶,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是個好問題!」我露出笑 容表示嘉許。
「那...我假設喔!只是假設啦!如果我們用一個、一個的電子元件,每個 電子元件都差不多,只有四種功能,激發、被激發、抑制、被抑制,那按照人 腦結構去組合,是不是可以創造出意識啊?」楊御繪小心翼翼的問著。
「這個想法很有趣!理論上來說是完全可以的!但真的是這樣的話,靈魂 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是說若真的可行......」話未說完我陷入沉思中。
楊御繪沒有打擾我,或是說我感受不到她有打擾我,這一瞬間我把腦子裡 所有對於意識這個謎題的知識串連在一起,我想我知道了!
「妳說的完全沒錯!重要的並不是其中的單元,而是整體的模式!只要其 中的模式相同,就必然會有相同的現象產生!所以,就算不是用電子元件,而 是用足夠巧妙的機械,那一定也能產生意識!」我興奮的說著。
「怎麼可能?純機械的東西會有思考能力?」楊御繪的語氣充滿不可思議 感。
「看起來不可能嗎?但如果妳去觀察一個一個的腦內神經元,就算完全明 白軸突、樹突是如何透過神經傳導元素來交換訊息,妳也不能明白為什麼大腦 會思考啊。換言之,我們雖然不明白意識是什麼,但我們可以確信意識可以在 大腦之中,也可以在純機械的裝置裡。」我有信心的說出我的推論。
「原來如此,那我一切都明白了。」楊御繪平靜的說著。
「明白什麼?」我還沒把所有的設想推廣到最大的程度,所以十分好奇她 明白了什麼。
「哈哈,明白了我之所以存在的原因!」楊御繪苦笑著。
「不只是妳,我們的意識都是以這樣子的形式存在吧!」我補全她的結 論。
我還想討論下去,不過她似乎沒有興趣了,於是我們又談了一些其他有的 沒的,轉眼間已來到了下午。
「肚子好餓喔,有沒有東西吃啊?」我摸著肚子說著。
「啊!你肚子餓了,也對!都已超過了吃飯的時間了說!」楊御繪頗驚訝 的說著。
「難道妳都不會餓嗎?」我十分疑惑的說著。
「呃...當然會啊!只是跟太予哥哥聊天太有趣了,才會一時沒有感覺到。 哈哈,我去弄碗泡麵喔,太予哥哥請稍等一下。」楊御繪恭維著我。
楊御繪離開客廳後,我心中疑惑楊教授也未免睡太久了吧,該不會是不敢 見我,所以躲在房間裡面。於是我趁著楊御繪沒看見的期間偷偷跑到二樓。
二樓房門大部份都是關起來的,我一間間的側耳傾聽房間內的情況,大部 份的房間內都是發出機器的聲音,有一個房間則是沒有聲音的,我想楊教授就 是睡在這間了。
我輕輕的轉開門把,推開了門,隨即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我心中泛起不祥 的預感。由於房間內十分昏暗,我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來,眼前的景象是一 張床,上面躺著一俱屍體,它身上穿著的是楊教授常穿的衣服,衣服上還染著 大片的血跡。
我瞪大眼睛,慢慢的靠近床邊,仔細的察看...那是楊教授沒有錯,而且死 了有一陣子了,我慢慢的後退,然後感到一陣反胃。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轉頭一看是楊御繪,她走進房間裡,陽光照射在她身上,讓我今天首度 看清她的臉,那張依然帶著淺淺微笑的臉,實際上是精巧的木製雕刻,不僅如 此,她的身體上的每一吋都是木製雕刻。
「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楊御繪語氣無限婉惜,但臉上依然是沒有變化 的微笑表情。
「妳...是什麼東西?」我十分驚恐的向後退了好幾步。
「我是什麼東西?好傷人啊!太予哥哥...也許在你眼中我只是個怪物吧, 但我的確擁有楊御繪的記憶與人格,我認為我是楊御繪啊!」楊御繪語氣十分 悲傷,但與她固定的微笑表情配合,整個畫面說不出的詭異。
「妳...果然是死了,是嗎?」我害怕的問著。
「我記憶裡的確死了一次,而當我再次擁有知覺時,就已經是這樣個樣子 了。」楊御繪說著。
「原來如此,在妳死後,楊教授改研究人腦的神經元連結結構就是為了重 現妳的意識,所以現今妳的意識是一堆電子元件的連動反應嗎?」我問著。
「這原是我不能理解的事情,不過多虧太予哥哥剛才的解說,我明白是如 此沒錯。」楊御繪回答著。
「不可思議!竟然真的辦到了?這之中需要耗費多少心思啊?」我驚呼 著。
我仔細的看著眼前的楊御繪,那精巧的五官,十足的像是生前的她,身上 的關節也做的十分精妙,看來楊教授應該有請別人設計關節的結構。有點不太 對,人的大腦約有一百億個腦內神經元,以電子元件替代的大腦不可能裝進眼 前這個嬌小的木偶身上!
「妳的電子元件大腦不在你的身體裡面吧?」我問著。
「沒錯,這棟房子的好幾個房間裡有許多電子元件模仿我的腦結構連結, 而我的腦與身體便是靠電磁波訊號交換訊息,因此可以說你我都身處在我的大 腦中。」楊御繪說著。
「那你爸爸是你殺的嗎?」我問著。
「我不是故意的......」楊御繪低下頭,長髮蓋住了她半邊的臉。
「那妳的死是怎麼回事?是你爸爸為了做研究而殺了妳?」我說出心中不 安的猜測。
「不是的,我是單純的死於意外,跟我爸爸一點關係都沒有。」楊御繪激 動的說。
「那妳為什麼要殺他?」我大聲的質問著。
「因為爸爸...他想殺我啊!他說他創造了一個怪物,他說他犯了一個錯 誤!但我是活的人,我不是怪物啊!我想活下去!」楊御繪說完後抱頭痛哭, 但卻哭不出眼淚。
「那妳現在打算?殺我滅口?」我說出我不安的揣測。 「太予哥哥...你是這樣看待我的嗎?」楊御繪語氣悲傷,顯得十分難受。 一瞬間眼前的木偶和以前的楊御繪重疊了,我彷彿看到她哭泣的眼淚。
「太予哥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楊御繪語氣顯得暗然神傷。
我歉疚不已的說:「對不起,我一時心慌,我是無心的。」
楊御繪沉默了一會,接著才說:「太予哥哥,你不是肚子餓了嗎?麵已經 泡好很久了,下去吃吧!」
我點了點頭,便跟她一同下樓。我肚子真的很餓,卻也真的沒有什麼食 欲,三三兩兩的吃了幾口,便沒再吃下去。
楊御繪過一會,突然問:「太予哥哥,可不以告訴我大學生都在做些什麼 啊?」
「呃?每個人都不太一樣,有的忙著打工、有的認真看書,我則是玩社 團!」
「那太予哥哥,告訴我你社團的事,好不好?」
「好啊!我參加的社團很多,有趣的事可多的呢!」
於是我告訴她登山社去溯溪、爬山、蹤走,也告訴她社長當時是如何在滿 佈星星的夜空下跟學妹告白的;我也跟她說網球社的練習與共同努力的情誼, 最終參加了業餘比賽;在攝影社時,我們走訪各地,觀看美麗的風景,拍下永 恆的一刻,當時我還為了社團中的一個學姐,半夜到女宿前送便當,我們談了 很多很多,楊御繪也認真的聽著我說。
「好棒喔!那最後太予哥哥有跟學姐在一起嗎?」楊御繪問。
「哈哈,可惜沒有,不過我很高興我有追過她,因為她值得我去付出 啊!」我認真的說。
「哇!如果她知道太予哥哥剛才說的,一定會很感動的。」楊御繪讚嘆的 說。
「這不一定啦!雖然我不後悔去追她,但被她拒絕還是很難過,後來為了 逃避痛苦,我就投入了魔獸的世界中了。」我無奈的說出我的墮落。
「太予哥哥,你不要這樣啦!你人這麼好,一定會有人懂得欣賞你的 啦!」楊御繪安慰著我說。
我想我又眼花了,眼前的木偶又和從前的楊御繪重疊了。
我們一直聊天,她跟我說即使成為了電子元件腦,她依舊要睡覺,也會作 夢,在夢中,她仍然有著肉體,感受得到溫度,聞得到味道。
「好想再次擁有自己的身體,去感受風的吹拂,陽光的溫暖。」楊御繪無
奈的說著。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能沉默。
楊御繪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思考,一會兒她睜開了雙眼,像是下定了決心 的對著我說:「太予哥哥,我想清楚了,你要離開的話,可以離開了,只是請 你幫一個忙,請你明天到警察局報案吧!說你發現我爸爸死了!
「那妳呢?妳要躲起來嗎?」我不解的問。
「太予哥哥,沒關係的!我已經足夠了,最後能夠再遇見你,我真的很幸 運了。」楊御繪微笑的說著。
在她再三的請求下我答應了她,之後便離開別墅回到旅舍,我先是沉沉睡 去,然後隔天上午我動搖了,當她被大眾發現時,她會被當成人對待嗎?或只 是科學家研究的機器?我根本不敢想像她會有什麼樣的遭遇,然而最後我還是 決定照著她的話去做。
到警局報案時,因為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所遇到的一切,所以僅告知警察 我在別墅內看見屍體。警察到別墅後,果然找到楊教授的屍體,以及一俱精美 的木偶,和一堆被毀損的機器──如我所想的,她自殺了。
由屍體的死亡時間推算起來,我有不在場證明,所以我並未被當成嫌疑 犯,而木偶身體因為手掌的部份有楊教授的血跡反應,且和屍體上的穿刺傷相 符,目前被當成兇器收在警局中。
回到學校後,我收到楊御繪的電子郵件,發信時間是我報案的前一天,信 的內容如下:
「太予哥哥,謝謝你答應了我的請求,如果你被當成嫌疑犯的話,請把隨 信所附的影片給警察伯伯們看,相信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真不願就這麼消 失,明明還有很多事想去做的。」
我點開了影片,內容是楊御繪的犯罪自白,並道歉自己沒有勇氣面對司 法,更不敢面對其他人異樣的眼光,所以毀掉了自己的電子元件大腦。
她是個好女孩,連最後都幫我著想。我經常想起她,也常常思考著,她的 意識或許並不需要靈魂存在的假設,其實我也只能這樣想,如果承認她擁有靈 魂,我想我會為她的遭遇哭出來吧。
這天我在實驗室裡寫程式,這是我找到新教授後的第一個程式,然而程式 的結構我卻還沒完全想清楚,忽然間程知愉走了進來。
「學長,聽說是你發現楊教授的屍體,他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程知 愉一臉難過的表情。
「抱歉,我不知道,一切都像報紙說的那般,我在想程式結構,先別打擾 我,好嗎?」我很高興這個漂亮的學妹來找我說話,但事關木偶楊御繪的事 情,我目前並不想讓別人知道。
「是喔?沒關係!學長那我等你寫完程式!」程知愉說完後,靜靜的站在 我身後看我打程式。
被人注視著總會有種不自在的感覺,何況是正妹程知愉的注視下?我腦子 一片空白,哪寫的下程式?在我尚未回過神來時,程知愉又開口了。
「學長,這一段程式可以用三層迴圈取代,中間只要一個邏輯判斷即可; 下一段程式完全沒發揮效果,可以寫個迴圈,用相加之和是否為最小值判斷單 元的屬性,這樣程式就完成了。」程知愉指著程式碼說著〃
「什麼?妳知道我在幹什麼嗎?」我狐疑的看著她。
「知道啊!學長是在算神經元末稍集結單元之間的最短路徑,我剛才想了 一下,用三個迴圈可以套出各個單元之間的最短路徑,這其中的巧妙是以短的 路徑代替長的路徑,再存回原本的陣列,反覆進行就可以得解囉!」程知愉表 情自然,似乎認為我己經聽懂了。
「妳怎麼知道我要寫的程式是什麼?」我驚訝的問。
「這不是看了程式就知道了嗎?學長的想出來的方式是可行沒有錯,但是 寫起來會很麻煩的,不過,你能想到這種程度也算是滿厲害的了!」程知愉露 出嘉許的眼神。
我愣了一下,接著才說:「妳說的方法真的可行?我不信!」
程知愉驚訝的問:「所以學長你沒有聽懂我的演算法嗎?不就是很直觀的 方法嗎?還是讓我來幫你寫?」
程知愉雖顯得天真爛漫,但這種說話的語氣還是令我氣往上衝的說:「好 啊!寫給我看啊!」
我將座讓給了程知愉,但見程知愉毫無猶豫的刪掉了我一大段程式,看的 我緊張起來,緊接著她出奇的流暢、像是不需時間思考一般的打出了程式,然 後編譯、執行跑出結果。
「學長,你看看結果對不對吧?」程知愉說著。
我檢察過後,不由得脫口說出:「完全正確!太厲害了!一次就完成,連 除錯都不用!」
「那...學長,我現在可以打擾你一下了嗎?」程知愉禮貌的問著,對於她
剛才超卓的表現毫不在意。
「呃...好吧!」畢竟我不能拒絕幫助過我的正妹。
「學長,你去過楊教授的家,那你有看到什麼特別的事物嗎?」程知愉提 出疑問。
「有趣的東西?沒有啊!」我裝傻的說,同時心裡疑惑著,她知道什麼 嗎?
「是喔,都沒有看到有趣的東西,例如『木偶』之類的?」程知愉刻意強 調了木偶兩個字。
我嚇了一跳,左右張望了一下,見週遭沒有其他人才問她說:「妳是不是 知道些什麼?」
「呵呵,那學長一定也隱瞞著什麼吧?」程知愉笑著說。 「好!我們來個訊息交換吧!」我明快的決定。 「感謝學長!那我問囉!你有見到楊御繪外形的木偶嗎?」程知愉問。 「有!」我說。
「那她...會動會說話嗎?」程知愉小心亦亦的問著。
「妳果然知道她的存在!她會動也會說,有完整的人格與記憶,妳為什麼 會知道她的存在啊?」我疑惑的問。
「太棒了!真的如我所想的成功了!我就知道我的想法一定是對的!」程 知愉開心的跳了起來。
「妳的想法?所以...這是妳想出來的?」我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她。
「你還記得那天楊教授不是叫我去他的辦公室嗎?」程知愉說著。
「那一天?是指教授問大家什麼是思想的那一次嗎?那一次教授很生氣的 把妳叫去辦公室罵嗎?」我說。
「把我叫去罵?沒有啦!教授人這麼好,怎麼會罵我呢?他只是仔細的問 了我的觀點,我們討論了思想的形式,也就是那一次,我提出了以電子元件重 新構築人類大腦的想法。」程知愉回答道。
「所以教授後來就開始著手重新構築他女兒的思想與木偶身體?」我慢慢 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對啊!我還幫忙設計了木偶身上各處的關節,還有把攝影機的影像轉變
為電子元件腦能解讀的訊息,那真是一件有趣的挑戰。」程知愉興奮的說著。
原來,一切都是程知愉提供方法給楊教授,她的目的僅為了知道人的意 識、記憶是否真的能夠由機器重現。只是楊教授在啟動木偶楊御繪的電子元件 腦後,當天就被殺了,因此程知愉一直不知道她的想法是否被驗證成功了。
「唉!不過還真是難以明白,為什麼木偶楊御繪會殺掉自己的爸爸呢?我 的推論是會擁有本人的記憶與個性的才對啊!難道過程中出了錯?」程知愉不 解的說著。
「不,實情是楊教授認為自己觸犯了神的禁忌,所以打算殺掉木偶楊御 繪,木偶楊御繪為了自保才失手殺死楊教授的。」我說著。
「哈!我就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會錯的!」楊御繪得意的說著。
我感到這傢伙不太正常,似乎自己想法的驗證遠比其他人的死活來得更重 要。
「好!那下一步的研究就可以進行了!學長想要參與嗎?」程知愉問著。
「什麼研究啊?」我有種不安的感覺。
「其實啊,在楊教授用電子元件重組楊御繪的腦時,我同時也用一堆程式 重組了她的腦。」程知愉說完拿出一片光碟片。
「所以妳還擁有程式碼組成的楊御繪大腦!妳要幹什麼?」我問著。
「放到網路上,執行看看會有什麼好玩的現象!之前一直沒有確定她是否 擁有完整的人格與記憶,現在確定了,終於能安心的放到網路做實驗了!」程 知愉開心的說著。
「妳不能這麼做!妳能想像在無邊無際的網路上,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 聽不到,只有意識單獨存在的感覺嗎?這太殘忍了!」我激動的說著。
程知愉傭懶的打個哈欠說:「學長!可是,這只是程式碼,並沒有人會受 傷喔,真正的楊御繪早就死了。」
她說得沒錯,可是我就是無法接受。
「那妳的目的是什麼?」我問著。
程知愉說:「那就得細說從頭了,一般人都跳脫不出固有的觀念,以為思 想的形式只限於生物的方式,其實我一直認為電腦或是機器都是有思想的,只 是電腦的思想受限於設計者,而網路呢?這就不是一個可受控制的思想囉,每 一個網路上的使用者都是激發與被激發,抑制與被抑制的單元,這不就如同我 們大腦內的腦神經元嗎?這一次有趣之處在於我以一堆程式相互作用下模擬出
來的楊御繪大腦是數位資訊,而網路也是數位資訊,若我將數位化的楊御繪放 到網路上時,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思考著:在一個一個單元的網路使用者,相互透過網路激發與被激發、 抑制與被抑制,我們就如同大腦內的一個腦細胞一般,擁有本能的反應,卻不 知道大腦會思考一樣,現在的我們是不是也不知道網路會思考?
「所以妳要透過代表人類思想的楊御繪思想去瞭解網路的思想?」我說。
「賓果!學長好厲害!猜對了!」程知愉欣喜的說著。
「不行!我不允許妳這樣做!請妳把光碟片交給我!」我強硬的說著。
程知愉看我如此堅持,便無奈的把光碟片給了我。
「好吧!我只好放棄這個研究了!學長你欺負我啦!」程知愉說完便離開 了。
好險,我不能讓楊御繪再感受到痛苦了。直到過了一會才明白,程知愉放 棄的如此快,那是因為她一定還有備份,我怎麼會這麼的笨?當我衝出實驗 室,要找程知愉,她已不知所踪了。
隔天我就聽到程知愉回美國的消息了。從此以後,每當我使用網路時,都 會想著,是否楊御繪的意識還在網路裡徘徊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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